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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出岫鲁迅两地书2

来源:神经耳聋 时间:2018-7-6

第二章年4月8日书信

(十)广平兄:我先前收到五个人署名的印刷品,知道学校里又有些事情,但并未收到薛先生的宣言,只能从学生方面的信中,猜测一点。我的习性不大好,每不肯相信表面上的事情,所以我疑心薜〔薛〕先生辞职的意思,恐怕还在先,现在不过借题发挥,自以为去得格外好看。其实“声势汹汹”的罪状,未免太不切实,即使如此,也没有辞职的必要的。如果自己要辞职而必须牵连几个学生,我觉得这办法有些恶劣。但我究竟不明白内中的情形,要之,那普通所想得到的,总无非是“用阴谋”与“装死”,学生都不易应付的。现在已没有中庸之法,如果他的所谓罪状不过“声势汹汹”,殊不足以制〔致〕人死命,有那一回反驳的信,已经可以了。此后只能平心静气,再看后来,随时用质直的方法对付。这回演剧,每人分到二十余元,我以为结果并不算坏,前年世界语学校演剧筹款,却赔了几十元。但这几个钱,自然不够旅行,要旅行只好到天津。其实现在何必旅行,江浙的教育,表面虽说发达,内情何尝佳,只要看母校,即可以推知其他一切。不如买点心,日吃一元,反有实益。大同的世界,怕一时未必到来,即使到来,像中国现在似的民族,也一定在大同的门外,所以我想无论如何,总要改革才好。但改革最快的还是火与剑,孙中山奔波一世,而中国还是如此者,最大原因还在他没有党军,因此不能不迁就有武力的别人。近几年似乎他们也觉悟了,开起军官学校来,惜已太晚。中国国民性的堕落,我觉得不是因为顾家,他们也未尝为“家”设想。最大的病根,是眼光不远,加以“卑怯”与“贪婪”,但这是历久养成的,一时不容易去掉。我对于攻打这些病根的工作,倘有可为,现在还不想放手,但即使有效,也恐很迟,我自己看不见了。由我想来,——这只是如此感到,说不出理由,——目下的压制和黑暗还要增加,但因此也许可以发生较激烈的反抗与不平的新分子,为将来的新的变动的萌蘖。“关起门来长吁短叹”,自然是太气闷了,现在我想先对于思想习惯加以明白的攻击,先前我只攻击旧党,现在我还要攻击青年。但政府似乎已在张起压制言论的网来,那么,又须准备“钻网”的法子,——这是各国鼓吹改革的人照例要遇到的。我现在还在寻有反抗和攻击的笔的人们,再多几个,就来“试他一试”,但那效果,仍然还在不可知之数,恐怕也不过聊以自慰而已。所以一面又觉得无聊,又疑心自己有些暮气,“小鬼”年青〔轻〕,当然是有锐气的,可有更好、更有聊的法子么?我所谓“女性”的文章,倒不专在“唉,呀,哟,……”之多。就是在抒情文,则多用好看字样,多讲风景,多怀家庭,见秋花而心伤,对明月而泪下之类。一到辩论之文,尤易看出特别。即举出对手之语,从头至尾,一一驳去,虽然犀利,而不沉重,且罕有正对“论敌”的要害,仅以一击给与致命的重伤者。总之是只有小毒而无剧毒,好作长文而不善于短文。做金心异的公子是最不危险的,因为他已经承认“应该多听后辈的教训”,而且也决不敢以“诗礼”教其子,所以也无须“远”。他的公子已经比他长得多,衣服穿旧之后,即剪短给他穿,他似乎已经变了“子”的“后辈”,不成问题了。《猛进》昨已送上五期,想已收到。此后如不被禁止,我当寄上,因为我这里有好几份。鲁迅四月八日万璞女士的举动似乎不很好,听说她办报章时,到加拉罕那里去募捐,说如果不给,她就要对于俄国说坏话云云。

第二章年4月10日书信

(十一)鲁迅师:昨夕——九日——接到先生的一封信,前天更收到寄来的一束《猛进》共五份,打开纸卷一看,原来出版就是北大,当时不觉失笑其何以孤陋寡闻一至于是,登即至号房处令订一份备阅,及见师函,谓“此后如不被禁止,我当寄上”,备感师诱掖之殷,然师殊大忙,何可以此锁〔琐〕屑相劳,重抱不安。既已自订,还乞吾师勿多费一番精神,此属先后未关照的实情,与客气异,是例外的不同,望勿一概看待。薛先生当日撕下一大束纸条,满捧在双手中,前有学生,后有教部人,他则介乎二者之间,人物俱在,我想教部人见他这种进退维谷的狼狈景状,着实好看煞人。而学生充分的质问,他又苦于置答,退而不甘吃亏,令我至教务处质问,恫吓,经我强硬的答复,末〔无〕法对付,最终的毒计,就是以退为进,先发制人,所谓恶人先告状,意思是责备学生,引起一部分人的反感。当他辞职的信分送至各班,我们以为他一定在各先生面前另有表示,今乃专对学生辞职,居心何在?我以为薛先生之辞职是自知越俎办事,不免清议,因出此下第〔策〕,不得不一走,不得不架(驾?)〔嫁〕罪他人而走。风传风潮一发生,他的新夫人即劝他辞职,勿被人利用,而他终竟未辞,至三十六着,水穷山尽时,始出此上着,固然走得滑稽,但总较不走的算是痛快一点,如此则此次些少牺牲甚便宜也。兹付〔附〕上他的信一阅。贴在教务处骂他的条纸,确有点过火,所以五人的信也只可推开这层不提,因为实非五人参与而知者,但也是他的形迹可疑招人骂的。固然写的人欠幽默,可是群众的事,一时未预先防备得到,总不免闹出有失慎重的时候。只怪我们当时没有眼见,不及防事未然,其实平心论之,骂他一句“滚蛋”也不算希奇,横竖堂堂“国民之母之母”可以任意骂人“岂有此理”,上有好,下必甚,何必大惊小怪呢!先生!你说对吗?现在所最愁不过的,就是风潮闹了数月,不死不活,又遇着仍抱以女子作女校长为宜的头脑冬烘闭着眼问学生,你们是大多数人反对吗〈?〉的人长教育,在此君手里能够得个好校长么?一鳖不如一鳖,则岂徒无益,而又害之,迁延不决,则恋栈人的手段益完全,学生软化消极的愈多,终至事情无形打消,只落得一场瞎闹,何苦如此的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无处不是苦闷,苦闷,苦闷,苦闷,苦闷,苦闷……攻打现时“病根的工作”,欲“改革最快的”,“使有效”而不“很迟”的唯一捷径,自然还是吾师所说的“火与剑”。自从二次革命,孙中山逃亡于外时即已觉悟此层,所以极力设法组织党军,但是军人中头脑较新的,自然在中山帜下,但是其中可有多大建设?多少成绩?一团糟的五十步笑百步!即有清醒者,一投入黑越越〔魆魆〕的帐幕内,便尔暗沉沉昏无天日,找腊〔蜡〕炬来寻光还来不及,何况还想他分光去照料他人!而且现时所最急切的问题待解决者正刻不容缓,如果必俟若干时筹备,若干时进行,若干时收效,恐索国魂于枯鱼之肆矣,此杞人之忧也。小鬼有虑于此,故急不择言,诚思得若干同志,暗中进行博浪一击,对于将签字于金佛郎(金佛郎问题曲解法律且一惟武人马首是瞻,以决从违而不采纳民意,是可忍孰不可忍?),及违反民意的乱臣贼子,仗三寸〔尺〕剑,杀万人头,饮千盏血,然后仰天长啸,伏剑而殉。虽碌碌诸子或且不足污吾之剑,然以此三数人之牺牲,足以寒贼胆使有所畏而不敢妄为,然后迫得他不敢不稍从民意,此时再起而联络国中军民各界,昭以大义,振以利害,加以舆论鼓吹,缓急先后或取于此。自然去牺牲的人,要有胆有勇,但不必取学识优越者,盖此辈人不宜大材小用。如小鬼者,窃愿供牺牲——实则无所谓牺牲,反过来说,也许是胜利——此举虽则有点粗急,但现在这种麻木状况之下,不可无此项举动。五四一把火,可以令卖国贼销声匿迹数年,惜乎当时人多牺牲大。如其有勇士给他任何一个人,送他一个黑饼,就算两三个拼一个,也是怪有意思的。在太平洋会议时学生适在天津女师肄业,曾建议举行此种组织于十人团中,未见采择,或者未能以身先之,致不见用欤?抑谋之不臧欤?青年急待攻击,较老年为甚——尤其女青年——因为他们是承前启后的中间媒介者,国家的绝续,全在他们肩上,而他们的确能有几分觉悟?不要多题〔提〕起来吧!实在气煞人!想“鼓吹改革”他们,一方固然为国家人材根本计,然而假使缓不济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亦杞人之忧也。小鬼以为此种办法可列于次要,或者与上述的双管并下,现时不妨起头“试他一试”,见得到,做得出,愈速愈妙,今其时矣。“柴愚参鲁”,早在教者目中,必曰:“盍各言尔志”,以下问者,小鬼只得放肆“率尔而对”。“讲风景”是骚人雅士的特长,“秋花明月”是儿女子的病态。四海为家,何用多怀,今之怀者,什么母亲怀中……摇篮里,想是言在此意在彼,满篇“好看字样”的“抒情文”(主脑命意何在?),的确是今日女文学家(?)的特征——最显的例子,评梅的文诗,晶清的诗,冰心,庐隐,廷玫,俱带此种色彩。好在我还未有文学家的资格和梦象〔想〕,对于这类文章一个字也哼不出来。至于作“辩论之文”的“特别”,我真的不知不觉全行犯了!自己不提防,经吾师慧眼觑破,心折惭愧,万分觉悟。但这种毛病之养成,其“从头至尾,一一驳去”者,以为不如此,不足以令人体无完肤,且自己总觉有遗憾,此盖受孟子与东坡的余毒,服久不觉时发其病,其“罕有正对‘论敌’的要害……,好作长文而不善于短文”等语,不得“要害”或许是女性理智判断及论理学未十分训练完备,加以积重难反〔返〕遗传下来的此项劣根性过深之故,自后当设法改之。“不善短文”或者除上述之病源外,也许是程度使之如此,大概学作文时总患辞不达意,能达意矣,则失之冗赘,再进则简练矣(未进则仍不免冗赘),此或与年龄学力有关,此后亦思洗刷之。现时的女性所谓上流人物(?)挟其末长(?),目空一切,闻誉则喜,闻责则掩过,而且自私,嫉妒,好高骛远,求名舍实的恶〔劣〕根性一点也没改革清楚,所以不足与言共事。好在小鬼还够不上女性中上流人物,所以处处求人指摘瑕〔疵〕,然而质直之士,何可易遇,惟有求之自觉耳。然非镜无以鉴形,自知之非,当然正待多方教训,先生辱而时教之,幸甚!这封信非驴非马不文不白的乱扯一通,该值一把火,但反过来说,现在最新的一派文字,也作兴的,我无乃画犬不成耳。请先生朱笔大加圈点吧!——也许先生的朱笔老早掷到纸篓里去了!奈何?!(鲁迅师所赐许成立之名)小鬼许广平四月十日晚

第二章年4月14日书信

广平兄:有许多话,那天本可以口头答复,但我这里从早到夜,总有几个各样的客在座,所以只能论天气之好坏,风之大小。因为虽是平常的话,但偶然听了一段,即容易莫名其妙,还不如仍旧写回信。学校的事,也许暂时要不死不活罢。昨天听人说,章太太不来,另荐了两个人,一个也不来,一个是不去请。还有某太太却很想做,而当局似乎不敢请教。听说评议会的挽留倒不算什么,而问题却在不能得人。当局定要在“太太类”中选择,固然也过于拘执,但别的一时可也没有,此实不死不活之大原因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可耳。来信所述的方法,我实在无法说是错的,但还是不赞成,一是由于全局的估计,二是由于自己的偏见。第一,这不是少数人所能做,而这类人现在很不多,即或有之,更不该轻易用去;还有,即有一两类此的事件,实不足以震动国民,他们还很麻木,至于坏种,则警备甚严,也未必就肯洗心革面,假使接连而起,自然就好得多,但怕没有这许多人;还有,此事容易引起坏影响,例如民二,袁世凯也用这方法了,党人所用的多青年,而他的乃是用钱雇来的奴子,试一衡量,还是这一面吃亏。但这时党人之间,也曾用过雇工,以自相残杀,于是此道乃更坠〔堕〕落。现在即使复活,我以为虽然可以快一时之意,而与大局是无关的。第二,我的脾气是如此的,自己没有做,就不大赞成。我有时也能辣手评文,也常煽动青年冒险,但有相识的人,我就不能评他的文章,怕见他的冒险,明知道这是自相矛盾的,也就是做不出什么事情来的死症,然而终于无法改良,奈何不得,我不愿意,由他去罢。“无处不是苦闷,苦闷,(此下还有六个并……)”,我觉得“小鬼”的“苦闷”的原因是在“性急”。在进取的国民中,性急是好的,但生在麻木如中国的地方,却容易吃亏,纵使如何牺牲,也无非毁灭自己,于国度没有影响。我记得先前在学校演说时候也曾说过,要治这麻木状态的国度,只有一法,就是“韧”,也就是“锲而不舍”。逐渐的做一点,总不肯休,不至于比“轻于一掷”无效的。但其间自然免不了“苦闷,苦闷.(此下还有六个并……)”,可是只好便与这“苦闷……”反抗。这虽然近于劝人耐心做奴隶,其实很不同,甘心乐意的奴隶是无望的,但如怀着不平,总可以逐渐做些有效的事。我有时以为“宣传”是无效的,但细想起来,也不尽然。革命之前,第一个牺牲者我记得是史坚如,现在人们都不大知道了,在广东一定是记得的人较多罢,此后接连的有好几人,而爆发却在胡〔湖〕北,还是宣传的功劳。当时和袁世凯妥协,种下病根,其实却还是党人实力没有充实之故。所以鉴于前车,则此后的第一要图,还在充足实力,此外各种言动,只能稍作辅佐而已。文章的看法,也是因人不同的,我因为自己爱作短文,爱用反语,每遇辩论,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迎头一击,所以每见和我的办法不同者便以为缺点。其实畅达也自有畅达的好处,正不必故意减缩(但繁冗则自应删削),例如玄同之文,即颇王羊〔汪洋〕,而少含蓄,使读者览之了然,无所疑惑,故于表白意见,反为相宜,效力亦复很大。我的东西却常招误解,有时竟出于意料之外,可见意在简练,稍一不慎,即易流于晦涩,而其弊有至于不可究诘者焉。(不可究诘四字颇有语病,但一时想不出适当之字,姑仍之。意但云“其弊颇大”耳。)前天仿佛听说《猛进》终于没有定〔订〕妥,后来因为别的话岔开,没有问下去了。如未定〔订〕,便中可见告,当寄上。我虽说忙,其实也不过“口头禅”,每日常有闲坐及讲空话的时候,写一个信面,尚非大难事也。鲁迅四月十四日

第二章年4月16日书信

(十三)鲁迅师:“秘密窝”居然探险(?)过了!归来的印象,觉得在熄灭了的红血的灯光,而默坐在那间全部的一面满镶玻璃的室中时;偶然出神地听听雨声的滴答;看看月光的幽寂;在枣树发叶结果的时候,领略它风动叶声的沙沙,和打下来熟枣的勃勃;再四时不绝的“个多个多”!“戈戈”“戈戈”“戈”的鸡声,晨夕之间,或者负手在这小天地中徘徊俯仰,这其中定有一番趣味,是味为何?一一在丝丝的浓烟卷〔圈〕中曲折的传入无穷的空际,升腾,分散,是消灭?!是存在?!(小鬼向来不善推想和描写,幸恕唐突!)《京副》指《京报副刊》。《京报》年10月5日创刊于北京,年4月24日为奉系军阀张作霖所查封。它的副刊创于年12月5日。前些天有王铸君的一篇《鲁迅先生……》和《现代评论》前几期的那篇“鲁迅先生……”我觉得读了之后还合口味,我总喜欢听那“人体生理”的那类在教室所讲的话,虽则听了之后未必能够有多少领略体会,或者也许不免于“误解”,但总觉得其味无穷,有引人入胜之妙。但这类话是不可多得多遇的,而且也常常忽略过去极容易的。惟其如此,所以愈觉得“弥高弥坚”,而不可及。但是这类文字用于“宣传”上,普通民众,就顶容易轻轻错过,找不出头绪来,然而也不要紧,到那时自然能够有善法调和它,总比冗长好,学者非患不知,患不能法,这许是天赋才情吧!前信所述的方法,无非以为“我不入地狱,谁当入地狱”二语,甚有见地,攘臂而起的心情,早已蕴束于中,自然未学过“舞剑,打拳”,不佩〔配〕做武(?)士,可是一弹之掷的类似的办法,未尝不可试验,自来女性大病就是默守着保守,痛痒无关,食现成饭,压迫来了,就给它一个忍受,哭泣,寻死,或者不觉得其为压迫,而且以为当然的,听天由命的无抵抗主义者,是多么消极的颓丧的劣种呀!如其有人出来奋斗,成功,大家一块来享受,失败,你单独去肩荷,国事,校事,总不少遇到这类人,心理学者承认女子是永远立在水平线的墨痕上,穷凶极恶的事情虽则少发生,然而伟大的成绩也绝不多见,这许是“娴淑”的遗训流传下来的吧!这种“女人国”中自然不容许小鬼的性急,终于也只得苦闷……“韧”固然是好的,但是胶皮糖遇到头发,那可怎么办?现时的“太太类”的确敢说没一个配得上来这里办的——小姐类同此不另——老爷类的王九龄下台了!但不知法学博士能打破这种成见否。总之现时风潮闹了数月,呈文递了无数,部里也来查过两次,经过三个总长而事情一点没给人一个下落,对于“若大旱之望云霓”的换人,不知何年何日始有归宿,薛已经厚着面皮回校任事了!用白纸一张,在公布处贴出来,大意说薛辞经再三挽留,薛以校务为重,已允任事,自治会当即会议是否仍认他为教务长,而四年级(理、物、文……)毕业在即,表示留意,其余的人因少数便不能通过对薛有所表示。这是内部的麻木,“装死”的复活,而新任的总长,听说和研究系大有渊源——杨是得研究系捧出来的——他在法长指司法总长。任内能究对高辈打官司,那么在教长指教育总长。上的设施,实在在他对我校未有表示以前,不能不令人先怀着几分失望。虽则“太太类”在他脑中或者成见较轻,然而此外呢?!这种种内外的黑幕,总想给它发泄发泄于文字里,但是各方的牵掣,和投稿的困难,迫得人叫苦连天,暗地咽气,“由他去罢”,“欲罢不能”!不罢不可!总没得个干脆!既在《语丝》、《京副》等处忽略了《猛进》的每期目录,又在门房处不留神看看贴的卖报条子,事小足见粗疏胡涂,此虽既往,但今已知有此报,如何再行放过,当日已仍命门房订来了!既承锦注,便以奉闻。小鬼许广平四月十六晚

第二章年4月20日书信

(十四)鲁迅师:前几天寄去那封信,料想收到了吧?□□周刊,是否即日来所打算组织的那种材料,我希望快点缩短光阴,早些到星期五,以便先睹为快。今日讲堂的举动,太不合于Gentleman的态度了!然而大众的动机的确与“逃学”和“难为先生”不同,凭着小学生的天真,野蛮和出轨是有一点,回想起来,大家总不免好笑,觉得除了鲁迅先生以外,别的先生,我们是绝对不干的。近来忽然出了一个想“目空一切,横扫千人”的琴心女士,在学校中的人固然疑惑,即外面的人来打听这闷葫芦的也很多。现在居然打破了!原来她是S妹的形体,欧阳兰的鬼魂。哈哈!屡次替欧辩护,原来是一鼻孔出气,无怪其然了!日来攻击欧的如雪片之飞,甚快人意。我老早想加入战团,又觉不值得卖气力。日前小鹿(晶清)居然诈出S妹的真话来了!她居然承认出来,而且写了一封信,细述真情。当时晶清将她信公开了!看完之后,随手撕破掷入纸篓。后来我想她——琴心=雪纹=欧阳兰——起这个名有最大目的是“想用琴心的名字将近日文坛新发表的许多文艺作品,下一个严格的批评,使一班自命不凡的蛇似的艺术家不至于太过目中无人了”。原来如此,无怪她(?)向培良君如此的不共戴天。先生以为将来可以闹出点什么来,现在可知不然了。而她(?)之所以对玉君捧场,许是替自己说话吧!原先我就希奇我校那〔哪〕来一个这样的无耻怪物琴心,然而现在既经识破,也不足为奇了。附原人亲笔函一阅,便知端的。我本打算将她这封信公开到《京副》上也怪好玩的,无奈收信人不表同意,只得作罢。然而琴心这种居心,是不可不鸣鼓而攻之的。将撕了的信重复合起来给人看,自然有点非道学家的态度,可是好在我绝不希望做什么道学家,而且她的行径,代她守秘密的行径,似乎比发表给人知道为更不妥,所以我只可冒死的作名教罪人,偷自宣布人家秘密——这其实收信人已破例了。请先生阅之一笑,亦知文坛上有这种新奇法术。多添自己一个口,只用一人名。今日《京报》上登有《民国公报》招考编辑的广告,仿佛知到〔道〕这份报亦是《民国日报》一流,但不知确否,它的办报宗旨是偏重那〔哪〕派的政见,报馆报名地点在那〔哪〕里?一切章程如何?先生是认得外面事情比小鬼多许多的,能够示知一二,以定去取否?小鬼程度识见甚浅,自然不配想当编辑,尤其对新闻学未有研究,其所以愿意投入的,自然以为比较“人之患”可以多得点进步,对于学识上较有帮助。先生以为何如?小鬼许广平四月廿晚

第二章年4月22日书信

(十五)广平兄:十六和廿日的信,都收到了,实在对不起,到现在才一并回答。几天以来,真所谓忙得不堪,除些琐事以外,就是那可笑的“□□周刊”。这一件事,本来还不过一种计画〔划〕,不料有一个学生对邵飘萍一说,他就登出广告来,并且写得那么夸大可笑。第二天我就代拟了一个别的广告,硬令登载,又不许改动,他却又加了几句无聊的案〔按〕语,做事遇着隔膜者,真是连小事情也碰头。至于我这一面,则除百来行稿子以外,什么也没有,但既然受了广告的鞭子的强迫,也不能不跑了,于是催人去做,自己也做,直到此刻,这才勉强凑成,而今天就是交稿的日子。统看全稿,实在不见得高明,你不要那么热望,过于热望,要更失望的。但我还希望将来能够比较的好一点。如有稿子,也望寄来,所论的问题也不拘大小。你不知定〔订〕有《京报》否,如无,我可以使人将《莽原》——即所谓□□周刊——寄上。但星期五,你一定在学校先看见《京报》罢。那“莽原”二字,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写的,名字也并无意义,与《语丝》相同,可是又仿佛近于“旷野”。投稿的人名都是真的;只有末尾的四个都由我代表,然而将来在文章上恐怕也仍然看得出来,改变文体,实在是不容易的事。这些人里面,做小说的和能翻译的居多,而做评论的没有几个,这实在(是)一个大缺点。再说到前信所说的方法,就方法本身而论,自然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但效果在现今的中国却收不到。因为施行刺激,总须有若干人有感动性才有应验,就是所谓须是木材,始能以一颗小火燃烧,倘是沙石,就无法可想,投下火柴去,反而无聊。所以我总觉得还该耐心挑拨煽动,使一部分有些生气才好。去年我在西安夏期讲演,我以为可悲的,而听众木然,我以为可笑的,而听众也木然,都无动.和我的动作全不生关系。当群众的心中并无可以燃烧的东西时,投火之无聊至于如此。别的事也一样的。薛先生已经复职,自然极好,但来来去去,似乎太劳苦一点了。至于今之教育当局,则我不知其人。但看他挽孙中山对联中之自夸,与完全“道不同”之段祺瑞之密切,为人亦可想而知。所闻的历来举止,似是大言无实,欺善怕恶之流而已。要之在这昏浊的政局中,居然出为高官,清流大约决无这种手段,由我看来,王九龄要比他好得多罢。校长之事,部中毫无所闻,此人之来,以整顿教育自命,或当别有一反从前一切之新法(他是不满于今之学风的),但是否又是大言,则不得而知,现在鬼鬼祟祟之人太多,实在无从说起。我以前做些小说短评之类,难免描写或批评别人,现在不知道怎么,似乎报应已至,自己忽而变了别人的文章的题目了。张王两篇,也已看过,未免说得我太好些。我自己觉得并无如此“冷静”,如此能干,即如“小鬼”们之光降,在未得十六来信以前,我还没有悟出已被“探捡”而去,倘如张君所言,从第一至第三,全是“冷静”,则该早经知道了。但你们的研究,似亦不甚精细,现在试出一题,加以考试:我所坐的有玻璃窗的房子的屋顶,似什么样子的?后园已经去过,应该可以看见这个,仰即答复可也!星期一的比赛“韧性”,我又失败了,但究竟抵抗了一点钟,成绩还可以在六十分以上。可惜众寡不敌,终被逼上午门,此后则遁入公园,避去近于“带队”之苦。我常想带兵抢劫,无可讳言,若一变而为带女学生游历,未免变得离题太远,先前之逃来逃去者,非怕“难为”“出轨”等等,其实不过是想逃脱领队而已。琴心问题,现在总算明白了。先前,有人说是欧阳兰,有人说是陆晶清,而孙伏园坚谓俱不然,乃是一个新出的作者。盖投稿非其自写,所以是另一种笔迹,伏园以善认笔迹自负,岂料反而上当。二则所用的红信封绿信纸将伏园善识笔迹之眼睛吓昏,遂愈加疑不到欧阳兰身上去了。加以所作诗文,也太近于女性。今看他署着真名之文,也是一样色彩,本该容易猜破,但他人谁会想到他为了争一点无聊的名声,竟肯如此钩心斗角,无所不至呢。他的“横扫千人”的大作,今天在《京报副刊》似乎露一点端倪了,所扫的一个是批评廖仲潜小说的芳子,但我现在疑心芳子也就是廖仲潜,实无其人,和琴心一样的。第二个是向培良(也是我的学生),则识力比他坚实得多,琴心的扫帚,未免太软弱一点。但培良已往河南去办报,不会有答复的了,这实在可惜,使我们少看见许多痛快的议论。闻京报社里攻击欧阳的文章还有十多篇,有一篇署名“S弟”的颇好,大约几天以后要登出来。《民国公报》的实情如何,我不知道,待探听了再回答罢。普通所谓考试编辑多是一种手段,大抵因为荐条太多,无法应付,便来装作这一种门面,故作禀〔秉〕公选用之状,以免荐送者见怪,其实却是早已暗暗定好,别的应试者不过陪他变一场戏法罢了。但《民国公报》是否也如是,却尚难决(我看十分之九也这样),总之,先去打听一回罢。我的意见,以为做编辑是不会有什么进步的,我近来因常与周刊之类相关,弄得看书和休息的工夫也没有了,因为选用的稿子,常须动笔改削,倘若任其自然,又怕闹出错处来。还是“人之患”较为从容,即使有时逼上午门,也不过费两三个时间〔辰〕而已。鲁迅四月二十二日夜

第二章年4月25日书信

(十六)鲁迅师:先后的收到信和《莽原》,使我在寂寞的空气里,不知不觉地发生微笑。此外有《猛进》、《孤军》、《语丝》、《现代评论》等周刊,接连地源源而来。居然,关心大局的人多起来了!小鬼每周中得看这些师资,多么快活呀!这种小周刊总多半是第一版的首刊出周刊的名字,同版的末尾刊出目录——本期——这不知是否有特别意味比较别的方法佳?“莽原”二字不占篇幅,较《猛进》的封面似觉改良了一步。此外小鬼小小的意见,以为如果将目录放在刊名一起,则成为:这样一块方的□,放在第一版的第一格前头,就省得读至第三格忽然有一段目录出来分散读者对于该处作品的注意力,否则把这一块方的□设在第一版第二格的中央,似觉特别而引人兴趣,再不然,周刊名仍旧——如第一期位置——而目录则请它去坐(第八版)“交椅”,这是我的心理作用,想着这样,但说不出正当理由来,请参考可也。《莽原》的性质仍是不满现代,但是范围较《猛进》、《孤军》偏重政治者为宽,所以形式甚似《语丝》,其委曲婉转、弦外之音的态度,也较其他周刊为特别,这是先生的特色,无可讳言的。当《莽原》的各篇接触在我眼中,我即觉着冥昭是先生的作品,此外《绵〔棉〕袍里的世界》,也有不少先生的作风在内,但不敢决定。余如《槟榔集》的作者想即姓向的那位,亦有几分相肖于先生。《走向十字街头》,也是一样,但不知作者是否即荆有麟,而全期则先生只有二篇作品?在《棉袍里的世界》文中,他揪了朋友来开始审判,取了他“思想”“友谊”……甚至于“想把我当做一件机器来供你们使用”。我当时十分惭愧,反省,我是否亦是“多方面掠夺”者之一?唉!虽则我不敢当是朋友,然而学生“掠夺”先生,那还了得!明目张胆的“掠夺”先生,那还了……得!!!学生而“掠夺”先生,此人心之所以不古也。有志之士,盍起而防御之?!第二期也许学学做〔作〕文章,但是仍本“粗人干不了细活计”的面目,恐怕还是做〔作〕出来不中用,那时,只请破除情面,往纸篓一捏。然而能否做〔作〕出还是一个问题。“报应”之来,似有甚于做“别人的文章的题目”的。先生,你瞧第八期的《猛进》,不是有人说先生“真该割去舌头”吗?——虽然是反话——果真如此,唉!我闻阎王十殿中有一殿是钩舌筋的,罪条就是生前说诳,这是(说)假话的处罚,而“把国民底丑德都暴露出来”,既承认是“丑德”,则其非假也可知,而仍有“割舌”之罪,此人间地狱哟!此人间有甚于地狱哟!其实果真定起罪来,第一怪这手不应执笔写出那些牛鬼蛇神的现形,第二怪眼不应见那些……第三怪脑筋不应印象那些……最要的还是怪人世间不应有那些……于舌头乎何有!?考试尚未届期呢!本可抗不交卷,但是考师既然提前,那么现在的答案完了,到暑假时就可要求免试——如果不及格,自然甘心补考——答曰:那“秘密窝”的屋顶大体是平平的,暗黑色的,这是和保存国粹一样,带有旧式的建筑法,在画学中美的研究,天——屋顶——是浅色的,地是深色的,如此才是适合.否则天地混乱,呈不安的现象,在“秘密窝”中,也可以说呈神秘的苦闷的象征,靠南虽然有门口,因为隔了一个过道的房子,所以表现暗的色彩,左右也不十分光亮,惟有前面——北——一大片玻璃,这似什么呢?光的一部分就似喇叭口,其余那上下左右和后面就是喇叭管,后面——南——有点光线,喇叭的小口——发音机处——那面横断之亦有光线,从前后沟通之,这是什么解释呢?我摆起八卦阵,熏沐斋戒的占算一下吧!卦曰:世运凌夷,君子道消,逢凶化吉,发言有瘳。解曰:喇叭之管,声带之门,因势利导,时然后言,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这是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亲降灵签,适合于这“窝”的佳兆呢?还是这“窝”的风水好,发出这个应运灵馨的《莽原》呢?那不在本答案之内,就此结束。此外小鬼也有一点“敢问”求答的——但是绝非报复的考试,虽然“复仇,春秋大义”,学生岂敢对先生仇而且想复,更兼考呢,罪过,罪过,其实不过聊博一笑耳——问曰:我们教室天花板的中央有点什么?如果答电灯,就连六分也不给,如果俟星期一临时预备夹带,然后交卷,那就更该处罚(?)了!其实这题目甚平常而且熟习,不如探险那么生硬,该可不费力吧!敢请明教可也!午门之游,归来总夹杂得胜的微笑,在洋车中直至学校,以至良久良久,更回思及在下楼和内操场时的泼皮,真是得意极了!人们总是求自我的满足的,何尝计及被困者的窘状,其实被困者那天心理测验也尽施行够了!命大家起立,以占是否多数,再下楼迟延,以察是否诚意,然而终竟被“煽动”了!在最新的分数计算,全对就满分,一半对一半错就抵消了一分也没有,如果全失败了(终被煽动了),自不待言是等于○。“六十分”?太宽了吧!那天何尝“被逼”而“失败”,其实“摇身一变”的法术还未凑〔臻〕上乘,否则变成女先生,就不妨“带队”——其实我的话是岂有此理,男先生“带队”有什么出奇——或者变成女……就不妨冲锋突围而出,可是终于“被逼”。这是界限分得太清的原故吧?!是世俗积习之不易打除吧?!日昨甘人一篇文发生〔出〕,晶清即受欧阳严重诘问,其后又要求晶清以友谊仍代他保留名誉,勿斥破其为三位一体,一方暗施狡侩〔狯〕,硬谓实有琴心其人,以他的人格,此时何难另找一人冒认琴心,观今日琴心之文,即可窥见,他知道晶清因蔷薇社关系——《妇女周刊》是欧包办得来的,他是《妇周》的太上老君——不敢公然揭出他的底细——晶清人甚圆到,绝不干这种老实得罪人事,这也是实情——所以胆敢以琴心名字,仍出来辩护。像这样的人,最好请文坛上的主笔,取消他的发言权。前些天我也攻击欧一篇文章,题目是“打破一个闷葫芦”,署款是“蚂蚁作于热锅上”。该文草率且未将本意全行泄尽,想是落选,也大佳事。现社会实在黑暗,女子出来做事实是处处遇到困难。我不是胆小,为避免麻烦,所以我多是先托人打听,不料知识界的报界也是鬼蜮——它未写明报名地点,即是可疑处——也是如此,这真是叫猛进的人处处感着多少阻碍和怯懦,“谁叫你生着是女人呢?”这句话我着实没法解答于老爷、太太之前。小鬼许广平四月廿五晚

第二章年4月28日书信

(十七)广平兄:来信收到了。今天又收到一封文稿,拜读过了,后三段是好的,首一段累堕〔赘〕一点,所以看纸面如何,也许将这一段删去。但第二期上已经来不及登,因为不知“小鬼”何意,竟不题作者名字。所以请你捏造一个,并且通知我,并且必须于下星期三上午以前通知,并且回信中不准说“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之类的油滑话。现在的小周刊,目录必在角上者,是为订成本子之后,读者容易翻检起见,倘要检查什么,就不必全本翻开,才能够看见每天的细目。但也确有隔断读者注意的弊病,我想了另一格式,如下:则目录既在边上,容易检查,又无隔断本文之弊,可惜《莽原》第一期已经印出,不能便即变换了,但到二十期以后,我想“试他一试”。至于印在末尾,书籍尚可,定期刊不合宜,擅起此种“心理作用”,应该记大过二次。《莽原》第一期的作者和性质,都如来信所言,但长虹不是我,乃是我今年新认识的。意见也有一部分和我相合,而是安那其主义者。他很能做文章,但大约因为受了尼采的作品的影响之故罢,常有太晦涩难解处;第二期登出的署著C.H.的,也是他的作品。至于《棉袍里的世界》所说的“掠夺”问题,则敢请少爷不必多心,我辈赴贵校教书,每月明明写定“致送修金十三元五角正〔整〕”。既有“十三元五角”而且“正〔整〕”,则又何“掠夺”之有也欤哉!割舌之罚,早在我的意中,然而倒不以为意。近来整天的和人谈话,颇觉得有点苦了,割去舌头,则一者免得教书,二者免得陪客,三者免得做官,四者免得讲应酬话,五者免得演说;从此可以专心做报章文字,岂不舒服。所以你们应该趁我还未割去舌头之前听完《苦闷之象征》,前回的不肯听讲而逼上午门,也就应该记大过若干次。而我的六十分,则必有无疑。因为这并非“界限分得太清”之故,我无论对于什么学生,都不用“冲锋突围而出”之法也。况且,窃闻小姐之类,大抵容易“潸然泪下”,倘我挥拳打出,诸君在后面哭而送之,则这一篇文章的分数,岂非当在○分以下?现在不然,可知定为六十分者,还是自己客气的。但是这次试验,我却可以自认失败,因为我过于大意,以为广平少爷未必如此“细心”,题目出得太容易了。现在也只好任凭占卦抽签,不再辩论,装作舌头已经割去之状。惟报仇题目,却也不再交卷,因为时间太严。那信是星期一上午收到的,午后即须上课,更无作答的工夫,一经上课,则无论答得如何正确,也必被冤为“临时豫〔预〕备夹带,然后交卷”,倒不如拚〔拼〕出,交了白卷便宜。今天《京报》上,不知何以琴心问题忽而寂然了,听说馆中还有琴心文四篇,及反对他的十几篇,或者都就此中止,也未可知。今天但有两种怪广告,——欧阳兰及“宇铨先生”——后一种更莫名其妙。《北大日刊》上又有一个欧阳兰启事,说是要到欧洲去了。中国现今文坛(?)的状态,实在不佳,但究竟做〔作〕诗及小说者尚有人。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我之以“莽原”起哄,大半也就为得想引出些新的这样的批评者来,虽在割去敝舌之后,也还有人说话,继续撕去旧社会的假面。可惜现在所收的稿子,也还是小说多。鲁迅四月二十八日

第二章年4月30日书信

(十八)鲁迅师:因为忙中未及在题目下写上一个“捏造”的名字,就引出三个“并且”,而且末个“并且”中更添上“不准”,真算得“师严然后道尊”那句话了。在以前《晨副》指《晨报副刊》,《晨报》,研究系的机关报,它的副刊在一个时期内是赞助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期刊之一,在年秋至年冬,由孙伏园编辑。讨论《爱情定则》时,我用了非心的名,而记者偏易作维心登出,我就知得编辑先生们的“细心”,非同小可,现在先生又因这点点忘记写名而如是之“细心”了,可知编辑先生是不易做的。此外用过归真,寒潭,君平……等名字,一度用过,便多弃置。这也许是鉴于出名的人们的心理状态之可笑,而使我不免矫枉过正的迂腐吧!本星期二朱希祖先生讲文学史,说到人们用假名是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这也有一部分精义,敢作敢当,也是不可不有的精神,那么发表出来的就写许广平三字吧!然而不知何故,这三字引不出自我的快感,我的确有好“捏造”许多名儿的嗜好(也许以后要改良这恶习)。这回呢!用西瓜皮——姓和名字的叫音(同学互相起的,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三字则颇有滑稽的兴趣,用小鬼二字呢,也甚新颖,这现时的我都喜欢它,鱼与熊掌自己实难于取舍。人云周氏兄弟是专说反语的,那么,我还是“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或者闭上眼睛任检一个名亦可)。要知到〔道〕,“油滑”的用处甚大,尤其在“钻网”之时,先生似乎不要限制他。前一段的确无意思,现在正式的要求“将这一段删去”,其余的呢!如果另外有好的稿子,千万就将拙作“打住”,因为令得读者少看若干名作,总算良心上觉得遗憾的一桩事。现在确乎“力争”的时期到了!忝为“兄”长,行年耳顺,这“的确老大了吧!无论用如何奇怪的逻辑”,“并且”玩羊腺把戏的某某大家,还未令我“还童”以前,则时人怎识余心乐?竟谓偷闲学少年!而加以“少爷”二字于老人身上呢,要知到〔道〕,叫老人造“小姐”,自然免不了辱没清白,但是尊之为“少爷”,也觉不得是荣幸的。现时所急需的,就是注重在一撇一捺上打地基,如其舍去了空间呢!自然地基在抛弃之列,那时人们都觉有地基的龌龊范围的可厌了!那么就大家一同毁灭这地基自然更好。现在呢!这地基姑且算是桥梁舟车之类的过渡品吧!至于红鞋绿袜,满脸油粉气的时装“少爷”,我还是希望“避之则吉”。先生何苦强人所难,硬派他做个老莱子七十戏彩呢!“不听讲而逼上午门”,是我们班中的特别本领,请问别的高徒有我们这般斗胆么,听说人家——师大北大——上先生的课,君君子子的,耗子见了猫似的,人们遇着夏日似的,而我们的是有仪可像〔象〕而不必有威可畏,我们只捧出赤盘的火,和冬天的日相遇,我们感着儿童的天真,现在要“抄袭”起来了!我们是在“母亲的摇蓝〔篮〕里”,有什么可怕的呢?来吧!“记大过”快来吧!这是母亲给与孩子的葡萄干呢!多多益善呀!欧阳兰把《妇女周刊》的权利放弃了!他写信给晶清交代清楚了,——但在晶清口里,说是黄绍谷辈迫他交出的——欧洲之游,想与“诗哲”往意大利同是后先辉映的不可免的事实吧!同时有一小变故在《妇周》身上,就是日前晶清得自滇来电报,说她的“父逝速回”。她家中只有十三龄的弱弟和再醮来的一个继母,她是一定要回去料理生和死的,多么不幸呀!在这时期,遇着这桩变故,我们都希望而且劝她速去速回,但“来日之事,不可预知”,因此《妇周》本身恐怕不免多少受点困难。晶清虽则自己不能有等身的著作(长不满三尺),除了几句新诗。学理之文,和写情的小说体似乎俱非性近,好在她交游广,四处贡献材料,所以《妇周》居然支持这些期。现在呢!她去了!恐怕“纯阳性的作品”要占据《妇周》了!——除波微一人——这是北京女界的一件可感慨的,——其实也无须感慨。宇铨先生近来来信稀疏,变换方法,就是登广告,明明波微不是崔女士,而他偏偏要认故,人家怀疑未必有其人,或有其人而非真名,因作(?)另,而他即认为故人的铁证,愈走愈纷岐〔歧〕,这是有趣的、极无聊的笑话,我也建议请波微及记者们不防〔妨〕一见令他死心。但是又恐他指鹿为马,因此无兹勇气。现在晶清突遭意外,并无精神涉及此种“闲情逸致”的笔墨官司了,也许“由他去吧”!缝纫先生当校长,我们可以专攻女红了!!!(何缩小细菌之多也!)自后描龙绣凤,又是一番美育,德育,但不知这梦作成否,然无论如何,女人长校的观念的成见,是应当飨以毛瑟的,可恶之极!“何物老妪,生此……”试验的题目出错了!如果出的是“问东边架上一盒盒的是什么?”也许交白卷,幸而考期已过,不防〔妨〕“不打自招”的直白供出来,假如是答案,我没刘伯温卜烧饼的聪明,只有认为是书籍,这可给他○分么?小鬼许广平四月三十晚

第二章年5月3日书信

(十九)广平兄:四月卅日的信收到了。闲话休提,先来攻击朱老夫子的《假名论》罢。夫朱老夫子者,是我的老同学,我对于他的在窗下孜孜研究,久而不倦,是十分佩服的,然此亦惟于古学一端而已,若夫评论世事,乃颇觉其迂远之至者也。他对于假名之非难,不过最偏的一部分,如以此诬陷毁谤个人之类,才可谓之“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倘在人权尚无确实保障的时候,两面的众寡强弱,又极悬殊,则又作别论才是。例如子房为韩报仇,以君子看来,是应该写信给秦始皇,要求两人赤膊决斗,才觉合理的,然而博浪一击,大索十日而终不可得,后世亦不以为非者,知公私不同,而强弱之势亦异,一匹夫不得不然之故也。况且,现在的有权者,是什么东西呢?他知道什么责任呢?《民国日报》案故意拖延月余,才来裁判,又决罚至如此之重,而叫喊几声的人独要硬负片面的责任,如孩子脱衣以入虎穴,岂非大愚么?朱老夫子生活于平安中,所做的是《萧梁旧史考》,负责与否,没有大关系,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危险,所以他的侃侃而谈,仅可以供他日共和实现之后的参考,若今日者,则我以为只要目的是正的——这所谓正不正,又只专凭自己判断——即可用无论什么手段,而况区区假名真名之小事也哉,此我所以指窗下为活人之坟墓,而劝人们不必多看中国之书者也!本来还要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但因为有所顾忌,又哀其胡子之长,就此收束罢。那么,话题一转,而论“小鬼”之假名问题。那两个“鱼与熊掌”,虽为足下所喜,我以为用于论文,却不相宜,因为以真名招一个无聊的麻烦,固然犯不上,但若假名太近滑稽,则足以减少论文的重量,所以也不很好。你这许多名字中,既然“非心”总算还未用过,我就以“编辑”兼“先生”之威权,给你写上这一个罢。假如于心不甘,赶紧发信抗议,还来得及,但如星期二夜为止并无痛哭流涕之抗议,即以默认论,虽驷马也难于追回了。而且此后的文章,也应细心署名,不得以“因为忙中”推诿!试验题目出得太容易了,自然也算得我的失策,然而也未始没有补救之法的。其法即称之为“少爷”,刺之以“细心”,则效力之大,也抵得记大过二次。现在果然慷慨激昂的来“力争”了,而且写至九行之多,可见费力不少。我的报复计画〔划〕,总算已经达到了一部分,“少爷”之称,姑且准其取消罢。我看“宇铨先生”的新广告,他是本知道波微并不是崔女士的,先前的许多信,想来不过是装傻。但这人的本相,却不易查考,因为北大学生的信,都插在门口,所以即非学生,也可以去取,单看通信地址,其实不能定为何校学生。惟看他的来信上的邮局消〔销〕印,却可以大略推知住在何处。我看见几封上署“女师大”的“琴心”的信面,都是东城邮局的消〔销〕印,可见琴心其实是住在东城。历来的《妇周》,几乎还是一种文艺杂志,议论很少,有几篇也不很好。前一回某君在一篇论文里解释“妾”字的意义,实在是笑话。请他们诸公来“试他一试”,也不坏罢。然而咱们的《莽原》也很窘,寄来的多是小说与诗,评论很少,倘不小心,也容易变成文艺杂志的。我虽然被称为“编辑先生”,非常骄气,但每星期被逼作文,却很感痛苦,因为这简直像先前学校中的星期考试。你如有议论,敢乞源源寄来,不胜荣幸感激涕零之至!缝纫先生听说又不来了,要寻善于缝纫的,北京很多,本不必发电号召,奔波而至,她这回总算聪明。继其后者,据现状以观,总还是太太类罢。其实这倒不成为什么问题,不必定用毛瑟,因为“女人长女校”,还是社会的公意,想章士钊和社会奋斗,是不会的,否则,也不成其为章士钊了。老爷类也没有什么相宜的人,名人不来,来也未必一定能办好。我想校长之类,最好请无大名而真肯做事的人做。然而,目下无之。我也可以“不打自招”:东边架上一盒盒的,确是书籍。但我已将废去考试法不用,倘有必须报复之处,即尊称之曰“少爷”,就尽够了。鲁迅五月三日

第二章年5月9日书信

(二十)鲁迅师:收到五三、五八的信和第三期《莽原》,现在才作复。然而这几日中已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寂闷的空气里,添一点火花的声响。在干柴之下抛一根洋火,自然免不了燃烧。五七那天,章宅的事情,和我校的可算是遥遥相对,同在这种“整顿学风”主义之下,生命的牺牲,学业的抛弃,诚然是无可再小的小事,这算什么呢?这总是高压的时代必有的结果。教育当局也太可笑了!种种新奇的部令.激出章宅的一打,死的死了!被捕的捕去了!失踪的失踪了!怕事的赶快躲起来了!迎合意旨以压迫学生为然的鼓舞起来了!今日——五九——学校牌示开除六人,我自然是早在意中的。当五七那天,在礼堂闹事,杨氏呼唤警察的时候,我心中想,如果真的捕了去,是为大众请命而被罪,而个人始终未有为利淫威屈,我总觉得我的血性还能保持刚生下来的态度,这是我有面目见师长亲友,而师长亲友所当为我庆贺的。这种一纸空文的牌示,一校的学籍开除,是益发令我深一层的领悟到漆黑的缸遍处皆是,打破的运动,益发令我鼓舞兴起,几千几万无量数的麻绳都变成了毒蛇来侵犯缠缚我来到了呀!我是多么荣幸,在自身得着这种机会,可以试试拿利刃——或者似“小孩脱衣入虎穴”——来相较量。虽则或者不免于牺牲,然而也不算没趣,现在教育部重要人员处和本校都接连开了火,也许波淘〔涛〕汹涌,也许消防队的力量大能够扑灭这种灾情,但是把戏总是有的,无论成与败。三期的《莽原》,非心跳出来了!在当时因为这字合起来成一悲字,分开去成“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的一句成语,也似乎有点意思,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在心字排行的文学家旗帜之下,我佩〔配〕不上滥竽,而且也着实害怕冒充或时髦的嫌疑。前次既然信任先生“随便写下一个”,当然是默认的,以后呢!也许又是变更。像这种意志薄弱,易于动摇的态度,真可笑吧!《莽原》虽则内的分子充满勃勃的生气,但仍然不十分激烈深透——尤其第二期似更稳重——浅显则味道不觉得隽永,含蓄则观众不易了解领略,一种出版物能够适合各种人物的口味,真真是不容易。因征稿而“感激涕零”更加上“不胜……之至”,哈哈,原来老爷们的涕泗滂沱是较小姐的“潸然泪下”为甚万倍的。既承认“即此有泪也就是不进化”,“……哭……则一切无用”了,为什么又要“涕零”呢?难道“涕零”是伤风之一种,与“泪”、“哭”无关的吗?先生!我真不解。“胡子之长”即应该“哀”之吗?这与杀人不贬〔眨〕眼的精神相背谬。是敬老抑怜老呢?我有一点毛病,就是最怕听半截话,怪闷气的,所以仍希望听听“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请不要“顾忌”,灌一杯冰结〔激〕凌给我喝吧!小鬼许广平五?九晚

第二章年5月17日书信

(二十一)鲁迅师:满腹的怀疑,早已无从诉起;读了《编完写起》,不觉引起上面的几句,在忙里偷闲中写出来,不知吾师将“感激涕零”而阅之否?群众是浮躁急不及待的。忍耐不过,众寡不敌,自难免日久变生,越发不可收拾,而且孤立无助,简单头脑的学生,的确敌不过金钱运动背有靠山的“凶兽样的羊”,六人的出校是不足惜的。其如学校前途何?!这一回给我的教训,就是群众之不足恃,聪明人之太多,而公理之终不敌强权,“锲而不舍”的秘诀为“凶兽样的羊”所宝用。牺牲不是任何人所能劝的,放着凶兽样的羊而不驱逐,血气之伦,谁能堪此。然而果真驱逐了么?恐还只有无益的牺牲吧!可咀〔诅〕咒的自身!可咀〔诅〕咒的,万恶的环境。小鬼许广平五?十七

第二章年5月18日书信

(二十二)广平兄:两信均收到,一信中并有稿子,自然照例“感激涕零”而阅之。小鬼“最怕听半截话”,而我偏有爱说半截话的毛病,真是无可奈何。本来想做一篇详明的《朱老夫子论》呈政〔正〕,而心绪太乱,又没有工夫。简截地说一句罢,就是:他历来所走的都是最稳的路,不做一点小小的冒险事,所以他的话倒是不负责任的,待到别人被祸,他不作声了。群众不过如此,由来久矣,将来也不过如此。公理也和事之成败无关。但是,女师之教员也太可怜了,只见暗中活动之鬼,而竟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人。我近来对于黎先生之赴西山,也有些怀疑了,但也许真真恰巧,疑之者倒是我自己的神经过敏。我现在愈加相信说话和弄笔的都是不中用的人,无论你说话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动人,都是空的。他们即使怎样无理,事实上却著著〔着着〕得胜。然而,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我还要反抗,试他一试。提起牺牲,就使我记起前两三年被北大开除的冯省三。他是闹讲义风潮之一人,后来讲义费撤去了,却没有一个同学再提起他。我那时曾在《晨报副刊》上做过一则杂感,意思是牺牲为群众祈福,祀了神道之后,群众就分了他的肉,散胙。听说学校当局有打电报给家属之类的举动,我以为这些手段太毒辣了。教员之类该有一番宣言,说明事件的真相,几个人也可以的。如果没有一个人肯负这一点责任(署名),那么,即使校长竟去,学籍也恢复了,也不如走罢,全校没有人了,还有什么可学?鲁迅五月十八日

第二章年5月27日书信

(二十三)鲁迅师:五月十九的信早已读完,因为见面时已经知到〔道〕收得,所以一直搁置到如今,才又整理起这枝笔说几句话。今日——廿七——见报上发表的宣言,“站出来说话的人”已有了,而且七个之多。在力竭声嘶时,可以算是添了军火,加增气力。但是战线愈加扩充了——《晨报》是这样观察的——来日方长,诚恐热心的师长,又多一件麻烦,思之一喜一惧。今日第七时上形义学,在沈先生——兼士——的点名册内发见我已经被墨刑——名字上涂墨——当时同学多抱不平,但不少杨党的小姐见之似乎十分恰〔惬〕意,三年的同学感情,是可以一笔钩〔勾〕销的,猪肚面反过来,何堪题〔提〕起?!有值周生二人往质问薛,渠答以奉校长办公室交来条子。办公室久已封锁,此纸何来?不问而知是偏安的谕旨,从太平湖颁下,以婆婆自居之杨氏,总不甘心几个学生安居校中,必定两败俱伤而后快。此种很〔狠〕毒自私的心,恐历古以来,不易寻第二人。而取消点名册之名字,恐怕日来因此或有一种波动也。总之周围空气已觉杨氏之不足取,但她偏厚脸不去,一方遥制女师大的死命,而且圣旨层出,一假手于薛吴……学生欲根本一概推翻,又因多方牵掣,恐治丝愈纷,同时吴沅更在金佛郎八校基金上大捣其乱,闻他受李思浩每月二百顾问津贴,与查某一致行动,破坏领款,将来因此恐该款落于入关之某大帅手,则杨党之肉,其足食乎!读吾师“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我还要反抗,试他一试”的几句,使血性易起伏的青年如小鬼者,顿时在冰冷的煤炉上加起煤炭,红红地在燃烧。然而这句话是为对小鬼而说的么?恐怕自身也当同样的设想吧!但别方面则总接触些什么恐怕“我自己看不见了”、“寿终正寝”……的怀念走到尽头的话,小鬼实在不高兴听这类话。据小鬼的经验说起来,当我卅岁的哥哥死去的时候,凡在街中见了同等年龄的人们,我就咀〔诅〕咒他,为什么不死去,偏偏死了我的哥哥。及至将六十岁的慈父见背的时候,我在街上更加添了胡子白须的人们只管在街头乞食活着,而我的阿父偏偏死去,又加增一部分的咀〔诅〕咒。此外,凡有死的与我有关的,同时我就咀〔诅〕咒所有与我无关的活着的人。我因他们的死去,深感出死了的寂寞,一切的一切,俱附〔付〕之无何有之乡。虽则在初师时凭一时的血气和一个同学呕〔怄〕气,很傻的吞了些藤黄,终于成笑话的被救。入女师大的第一年,我也曾因得猩红热而九死回生。但这两次自身的教训,和死的空虚,驱策我一部分的哲学,就是无论老幼,几时都可以遇着可死的机会,但是票子未来传到之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把我自身当作一件废物,可以利用时尽管利用它一下子,这何必计及看见看不见,正寝非正寝呢?如其计及之,则治本之法,我以为医学士的判断:1.戒多饮酒,2.请少吸烟。有一个人(旧同学),特地找我,劝我加入百多人团体中的出有《北京青年》刊物的里头,他们的主义大概和我的牺牲相同,都是不满于现中国的一切的,但是我索性不敢孟浪,不知之深而随便加入是很危险的,而且他们不知是否有一种党的范围,而我则极怕党的束缚。基督的一部分是好的,社会主义的一部分是好的,什么什么的一部分是好的,我不防〔妨〕都采取它,但不能因为遵守甲就舍弃乙,这是合作主义而非入党主义,这种态度我以为有斟酌余地。所以《北京青年》的团体,我不敢立刻决定加入与否了。然而找我的人是特别看得上我的,我又何必猴子坐轿般不中抬举,因此我想起那里也许有先生认得的人吧!内容如何,其详可得闻欤?盼切!!!我希望《莽原》多出点慷慨激昂,阅之令人浮一大白的文字,此外如第一期的“其味无穷”也极不错。近来似乎有点穿棉鞋、戴厚眼镜了(其实至多不过温文尔雅)!这许是我希望之切,不觉责备之殷吧!可是我也没有交出什么痛哭流涕的文字——听见开革,我还没滴一点眼泪,何来痛哭流涕的心肠呢——虽则本期想凑篇稿子,省得我的大师忙到连饭也没工夫食。但是自私的心总脱不掉的,同时因为他项事故,终于搁起笔来了!你说该打不该打?大帅入关,把戏快开幕了!黑暗之加添就在目前。虽则无须过于慷慨激昂,可是我有胡子,就要竖起来,要是剪发,也当冲冠。但到竖和冲的实现,还是无补实际,“群众也不过如此”,此老大帝国之终不可救药也。小鬼许广平五月廿七晚

第二章年5月30日书信

(二十四)广平兄:午回来,看见留字。现在的现象是各方面黑暗,所以有这情形,不但治本无从说起,便是治标也无法,只好跟着时局推移而已。至于《京报》事,据我所闻却不止秦小姐一人,还有许多人运动,结果是两面的新闻都不载,但久而久之,也许会反而帮它们(男女一群,所以只好用“它”),办报的人们,就是这样的东西。其实报章的宣传于实际上也没有多大关系。今天看见《现代评论》,所谓西滢也者,对于我们的宣言出来说话了,装作局外人的样子,真会玩把戏。我也做了一点寄给《京副》,给他碰一个小钉子。但不知于伏园饭碗之安危如何。它们是无所不为的,满口仁义,行为比什么都不如。我明知道笔是无用的,可是现在只有这个,只有这个而且还要为鬼魅所妨害。然而只要有地方发表,我还是不放下,或者《莽原》要独立,也未可知。独立就独立,完结就完结,都无不可。总而言之,笔舌常存,是总要使用的,东滢西滢,都不相干也。西滢文托之“流言”,以为此次风潮是“某系某籍教员所鼓动”,那明是说“国文系浙籍教员”了。别人我不知道,至于我之骂杨荫榆,却在此次风潮之后,而“杨家将”偏来诬赖,可谓卑劣万分。但浙籍也好,夷籍也好,既经骂起,就要骂下去,杨荫榆尚无割舌之权,总还要被骂几回的。文已改好,但邮寄不便,当于便中交出,好在现尚不用。所云团体,我还未打听,但我想,大概总就是前日所说的一个。其实也无须打听,这种团体,一定有范围,尚服从公决的。所以只要自己决定,如要思想自由,特立独行,便不相宜。如能牺牲若干自己的意见,就可以。只有“安那其”是没有规则的,但在中国却有首领,实在希奇。现在老实说一句罢,“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这些话,确是“为对小鬼而说的”。我所说的话,常与所想的不同,至于何以如此,则我已在《呐喊》的序上说过:不愿将自己的思想,传染给别人。何以不愿,则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而自己终不能确知是否正确之故。至于“还要反抗”,倒是真的,但我知道这“所以反抗之故”,与小鬼截然不同。你的反抗,是为希望光明到来罢?(我想,一定是如此的。)但我的反抗,却不过是偏与黑暗捣乱。大约我的意见,小鬼很有几点不大了然,这是年龄、经历、环境等或不同之故,不足为奇。例如我是诅咒“人间苦”而不嫌恶“死”的,因为“苦”可以设法减轻而“死”是必然的事,虽曰“尽头”,也不足悲哀。而你却不高兴听这类话,——但是,为什么吞藤黄的?这就比不做“痛哭流涕的文字”还“该打”!又如来信说,“凡有死的同我有关的,同时我就诅咒所有与我无关的。……”而我正相反,同我有关的活着,我就不放心,死了,我就安心,这意思也在《过客》中说过:都与小鬼的不同。其实,我的意见原也不容易了然,因为其中本有着许多矛盾,教我自己说,或者是“人道主义”与“个人的无治主义”的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罢,所以我忽而爱人,忽而憎人;做事的时候,有时确为别人,有时却为自己玩玩,有时则竟因为希望将生命从速消磨,所以故意拼命的做。此外或者还有什么道理,自己也不甚了然。但我对人说话时,却总拣择光明些的说出,然而偶不留意,就露出阎王并不反对,而小鬼反不乐闻的话来。总而言之,我为自己和为别人的设想,是两样的。所以者何,就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但是究竟是否真确,不得而知,所以只能在自身试验,不能邀请别人。其实小鬼希望父兄长存,而自己会吞藤黄,也是如此。《莽原》实在有些穿棉花鞋了,但没有撒泼文章,真是无法。自己呢,又做惯了晦涩的文章,一时改不过来,初做时立志要显豁,而后来往往仍以晦涩结尾,实在可气之至!现在除附《京报》分送外,另售千五百,看的人也算不少。待“闹潮”略有结束,你这一匹“害群之马”多来发一点议论罢。鲁迅五月三十日

第二章年6月1日书信

(二十五)鲁迅师:捧着卅一日的信,尚未拆口,就感着不快,敌人居然检查邮件了!以前也有这种痕迹,但兹次同时收两封信,一封是别人的,两封的背面下方都有拆过再粘合失了原状的痕迹,这也可算是“碰壁”,当然与之理论,但是何益?!我想托人转交或免此弊罢!然而回想,我何必避他,索性在信中骂一个痛快,给他看看也好。可是我的先生何辜,遭此干系。从前是有诛九族罪妻奴〔孥〕的,现在也要恢复,责及其师吗?可恶之极!昨日(星期)看了西滢的《闲话》,造了一篇“六个学生该死”,本想痛快的层层申说该死的各方,但写了那些就写不下去,头涔涔的倒下床上了!今早打算以之还《妇周》评梅所约之债,但不见来,先生阅之,如伏园老子不害怕,而稿子可以对付,可否仍送《京副》。但此文多半意思,前人已说得甚多,此文不过尔尔。我早知世界不过如此,所以无处不苦闷,而把自身看作废物,其欲利用之者,犹之尸体之足供医士解剖,不无小补也。“光明”在那〔哪〕里?老实说,我活那么大就患色盲,毫末〔未〕有光觉。一日未走尽头,姑且一日做和尚一日撞钟,所以从前有见船坐船之说,预算即希望,俱是不可见之魔鬼,我且不理它,“活着,就不放心”,是替活着那人个体不放心的,范围是个人,“死了,就安心”,也是为死人的本体打算,自然是如此说法,即如“闹潮”,为我本体想自然受卖可以比在外做人之患舒服,不反抗比反抗无危险,但是我一想到我之外的人,我就绝不敢如此这般。所以我佛慈悲,“不放心”人投苦海而思渡之,先儒警惕日月逝岁不与,不“安心”于“死”而急起直追前进。同是未能免俗,小鬼也是俗鬼,旧观念还未打破,偶然思潮与先生合,偶尔转过来就变挂〔卦〕,废物利用,何尝不是“消磨生命”之术,或者比较“纵酒”稍胜一筹吧!——可是小鬼也常常纵酒……自然先生的见解比我高,所以多“不同”,但是不必过于欢迎“阎王”吧!闭了眼睛什么好的把戏也看不见了!幔幕垂下来了!要“捣乱”,还是设法多住些时,褥子下明晃晃的刚〔钢〕刀,用以杀敌是妙的,用以……似乎……小鬼不乐闻了!小鬼许广平六月一号

第二章年6月2-5日书信

(二十六)广平兄:拆信案件,或者它们有些受了冤,因为卅一日的那一封,也许是我自己拆过的。那时已经很晚,又写了许多信,所以自己不大记得清楚,但记得将其中之一封拆开(从下方),在第一张上加了一点细注。如你所收的第一张上有小注,那就确是我自己拆过的了。至于别的信,我却不能代它们辩护。其实私拆函件,本是中国惯技〔伎〕(我也早料到的,历来就已豫〔预〕防),但是这类技〔伎〕俩,也不过心劳日拙而已。听说明的方孝孺就被永乐灭十族,其一是“师”,但也许是齐东野语,我没有考查过这事的真伪。可是从西滢的文字上看来,此辈一得志,怕要“灭系”,“灭籍”了。明明将学生开除,而布告文中文其词曰“出校”,我当时颇叹中国文字之巧。今见上海印捕击杀学生,而路透电则云,“若干人不省人事”,可谓异曲同工,但此系中国报译文,不知原文如何。其实我并不很喝酒,饮酒之害,我是深知道的。现在也还是不喝的时候多,只要没有人劝喝。多住些时,亦无不可的。汪先生的宣言发表了,而引“某女士”言以为重,可笑。他们大抵爱用“某”字,不知何也。又观其意似乎说“某籍某系”想将学校解散,也是一种奇谈,黑幕中人面目渐露,亦殊可观,可惜他又要“南归”了。迅六月二日(二十七)鲁迅师:这时小鬼又来捣乱了!也不管您有没有闲工夫看这捣乱的信,但是我还照旧的写下去:上海风潮起后,瞬的“以脱”的波动传到北京来了;万人空巷的监视之下,排着队游行,高喊着不易索解的无济于事的口号,自从两点多钟在第三院出发,直至六点多钟到了天安门才算一小结束。这会要开国民大会,席地而坐以休憩的“它们”,忽的被指挥的挥起来,意思是这个危急存亡、不顾性命的时候,还不振作起精神来,一致对外吗?!对的,骨碌的个个笔直的立正起来!哈哈,起来看耍把戏呢!说是什么北大、师大的人争做主席,争做总指挥,台下两派呐喊起来助威势,且叫打者,眼看舞台上开幕肉搏了!我们气愤的高声喝住,这不是争作主席的时候,这是什么情形,还竞争各自雄长。然而众寡不敌,闹的只管闹,气的只管气,这种情形,记得前些时天安门开什么大会,也是如此,这真算“古已有之”不图更见于今日。那我只得废然而返学校中。国要亡,还不能牺牲私见,做了指挥,主席……向那〔哪〕里施展你首领的风头于仰人气息之亡国帜下!所可稍快心意的,就是走至某一大街时,迎头看见杨婆子笑迷迷〔眯眯〕的瞅着我们大队时,我登即无名火起转口高喊打倒杨荫榆,打倒杨荫榆,驱逐杨荫榆,同侪闻声响应,直喊至杨车离开了我们,这虽则似乎因公济私,公私混淆,而当时迎头一击的痛快,比游过“午门”的高兴,快活,可算是过之无不及。先生!您看这匹害群之马,简直不羁至不可收拾了呀!这可怎么办?既封了信,再有话说,最好还是另外多写一封;“多多益善”,免致小鬼疑神疑鬼,移祸至东吴,——其实东吴确有可疑之处——但前信“第一张上”确“加了一点细注”。经这次考究获得破案,省掉听半截话一样的“别〔憋〕闷”,也好。“劝喝”酒的人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下酒物亦随处皆是的;只求在我,外缘可以置之不闻不问吗?小问题(校长)还未解决,大问题——上海事件——又起来!平时最顾忌的提前放假,现在自动的罢课起来了!虽则每日有讲演,募捐,宣传……的工作,但是暑假期到了!恐怕男女的在校的办事人,设法拆学生之台,相率离去,那时电灯不开,自来水不流,……饭自己可以往外买,其余怎办呢?这是一件公私(国,校)相连的问题,政治又呈不安之象,现时“救死惟恐不暇”,这个教育的部分小问题,谁有闲情逸致打扫这不香气的“毛〔茅〕厕”呢?无怪我们在“毛〔茅〕厕”坑的人,永陷不拔了!黑幕中人陆续星散,确是“冷一冷”“冷一冷”……的秘诀,校长去了,教务、总务辞职了!自以为解决种种重要问题的,评议、教务联席会议,不能振作旗鼓了!最末一着就是拆学生之台,个个散去,使学生不能在校存在,像这种大有人在的极端破坏主义者,前途何堪?!罢课了!每星期的上“苦闷的象征”的机会也随之而停顿了!此后几时再有解决风潮、安心听讲的机会呢?小鬼许广平六月五夕呈文已有副稿,原纸今即奉上。伏园老大卖气力于《京副》,此时此境,此君究算难得,是知有其师必有其弟。

第二章年6月12-13日书信

(二十八)鲁迅师:六月六日发去一封信,内附回面交的一篇文稿;不知是否今有洪乔?念念!学校的一波未平,上海的一波又起;小鬼心长力弱,深感应附〔付〕无方,日来逢人发皮〔脾〕气,——并非酒疯——长此以往,将成狂人矣!幸喜素好诙谐,于滑稽中减去许多苦闷,这许是苦茶中的糖罢,但是,真的“苦之量如故”。今夕“微醉”(?)之后,草草握笔,做了一篇短文,即景命题,名曰“酒瘾”。好久被上海事件闹的〔得〕“此调不弹久矣”!故甚觉生涩,希望以“编辑”而兼“先生”的尊位,斧削,甄别,如其得逃出“《白光》”而钻入第十七次的及第,则请赐列第■期《莽原》的红榜上坐一把末后交椅,“不胜荣幸感激涕零之至”!敬领骂好!!!!小鬼许广平六月十二夕(二十九)广平兄:六月六日的信并文稿早收到了,但我久没有复。今天又收到十二日信。其实我并不做什么事,而总是忙,拿不起笔来,偶然在什么周刊上写几句,也不过是敷衍,近几天尤其甚。这原因大概是因为“无聊”,人到无聊,便比什么都可怕,因为这是从自己发生的,不大有药可救。喝酒是好的,但也很不好。等暑假时闲空一点,我很想休息几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看,但不知道可能够。第一,小鬼不要变成狂人,也不要发脾气了。人一发狂,自己或者没有什么,——俄国的梭罗古勃以为倒是幸福,——但从别人看来,却似乎一切都已完结。所以我倘能力所及,决不肯使自己发狂,实未发狂而有人硬说我有神经病,那自然无法可想。性急就容易发脾气,最好要酌减“急”的角〔程〕度,否则,要防自己吃亏,因为现在的中国,总是阴柔人物得胜。上海的风潮,也出于意料之外。可是今年的学生的动作,据我看来是比前几回进步了。不过这些表示,真所谓“就是这么一回事”。试想:北京全体(?)学生而不能去一章士钉〔钊〕,女师大大多数学生而不能去一杨荫榆,何况英国和日本。但在学生一方面,也只能这么做,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候意外飞来的“公理”。现在“公理”也确有点飞来了,而且,说英国不对的,还有英国人。所以无论如何,我总觉得鬼子比中国人文明,货只管排,而那品性却很有可学的地方。这种敢于指摘自己国度的错误的,中国人就很少。所谓“经济绝交”者,在无法可想中,确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但有附带条件,要耐久,认真。这么办起来,有人说中国的实业就会借此促进,那是自欺欺人之谈。(前几年排斥日货时,大家也那么说,然而结果不过做成功了一种“万年糊”。草帽和火柴发达的原因,尚不在此。那时候,是连这种万年糊也不会做的,排货事起,有三四个学生组织了一个小团体来制造,我还是小股东,但是每瓶八枚铜子的糊,成本要十枚,而且总敌不过日本品。后来,折本,闹架,关门。现在所做的好得多,进步得多了,但和我辈无关也。)因此获利的却是美法商人。我们不过将送给英日的钱,改送美法,归根结蒂,二五等于一十。但英日却究竟受损,为报复计,亦足快心而已。可是据我看起来,要防一个不好的结果,就是白用了许多牺牲,而反为巧人取得自利的机会,这种事在中国也常有的。但在学生方面,也愁不得这些,只好凭良心做去,可是要缓而韧,不要急而猛。中国青年中,有些很有太“急”的毛病,——小鬼即其一,——因此,就难于耐久(因为开首太猛,易于将力气用完),也容易碰钉子,吃亏而发脾气,此不佞所再三申说者也,亦自己所实验者也。前信反对“喝酒”,何以这回自己“微醉?”了?大作中好看的字面太多一点,拟删去些,然后“赐列第■期《莽原》”。伏园的态度我日益怀疑,因为似乎已与西滢大有联络。其登载几篇反杨之稿,盖出于不得已。今天在《京副》上,至于指《猛进》、《现代》、《语丝》为“兄弟周刊”,简直有卖《语丝》以与《现代》拉拢之观。或者《京副》之专载沪事,不登他文,也还有别种隐情,(但这也许是我的妄猜)《晨副》即不如此。我明知道几个人做事,真出于“为天下”是很少的。但人于现状,总该有点不平,反抗,改良的意思。只这一点共同目的,便可以合作。即使含些“利用”的私心,也不妨,利用别人,又给别人做点事,说得好看一点,就是“互助”。但是,我总是“罪孽深重,祸延”自己,每每终于发见纯粹的利用,连“互”字也安不上,被用之后,只剩下耗了气力的自己而已。我的时常无聊,就是为此,但我还能将一切忘却,休息一时之后,从新再来,即使明知道后来的运命未必会胜于过去。本来有四张信纸已可写完,而牢骚发出第五张上去了。时候已经不早,非结束不可。止此而已罢。六月十三夜迅然而,这一点空白,也还要用空话来填满。欧阳兰据说不到欧洲去了。我近来收到一封信,署名“捏蚊”,云要加入《莽原》,大约就是“雪纹”(也即欧阳兰)。这回《民众文艺》上所登的署名“聂文”的,我想也是她(?)。有麟粗心,没有看出。它们又在闹琴心式的玩艺了。这一点空白,即以这样填满。

朝花夕拾编辑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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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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