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耳朵聋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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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聋了之后

宋才逢

老王头的两只耳朵没缘没故地听不见声音了。看医生，耳廓耳膜耳道都没问题。医生瞟了眼病历本上他已到随心所欲的年龄，就随心所欲地对他老伴说：人老了，自然现象。

老伴替他想了个办法，杂屋里翻出小外孙上幼儿园用的小黑板，挂在客厅的墙上，粉笔一盒，黑板擦一个，配套。这样，老俩口商量个什么事儿，老王头嘴说，老伴拿粉笔黑板上写字应；或者老伴将问题一五一十写在黑板上问，老王头黑板下毕恭毕敬逐字逐句嘴答。

日子平添了交流的乐趣，老俩口均感觉挺好。

老王头本是个图嘴巴子快活的乐天派，平素喜欢和人说话和听人说话，这双耳朵陡然一入无声世界，心怯得连门都不敢出，手机也荒废了与外面联络，整天宅在家里，谓之养老。

大前天中午边头，老伴一手拎着采购的两塑料袋蔬菜肉鱼，一手拉开手提袋拉链，哎，怎么出门忘了带钥匙。于是，揿门铃，拍门，大喊“老头子开门！是我婆婆子哩开门！”耳朵贴门上听，屋内无丝毫动静。又连续操作，三番五次下来，人乏了，瘫软在门边的楼梯上坐了歇气。心想，如果他再不开门，那只有上女儿单位去取钥匙了，可大老远的来回折腾没一两个小时下不来啊。哎，自古华山一条路，手机打求救，请他们派个开锁的来。

开锁的是个小伙子，要先看看她的身份证验明正身，她一下子急了：这是我的家，身份证钥匙都在屋里，你帮忙开了门，拿把你看就是了。开锁的小伙子好通融，三下两下给打开了防盗门。她顾不得说谢谢，放下袋子直奔书房，见老头子靠在椅子上鼾着哩，口水还挂在下巴上，急忙摇醒拖了到门口，对开锁的小伙子说：这是我老头子。你看多少钱。我这就去拿身份证给你看。

开锁的小伙子等看到身份证后说：你老人家这个玩笑开得蛮有味呐，明明屋里有人还喊我来开么子锁啰，算呐，劳务费50元，最低服务标准。

开锁的小伙子拿钱走人，老王头主动开关了几下防盜门，锁无恙，关上防盗门后老老实实站在黑板前像个犯错的孩子，等待老伴的批评教育。老伴在黑板上笔舞龙蛇：忘了带钥匙。喊你不答白。打，请开锁的来开锁。50元。老王头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讨好地笑笑：我退休金里加倍扣罚，赶快弄饭呷，我饿了。话罢，接过老伴的粉笔，于黑板抬头处写下：出门，别忘了带钥匙！

祸不单行，昨日下午，老伴去超市买牛肉，因女儿一家这个周末回来，小外孙必点卤牛肉一道菜，故黑板上留言：去买牛肉，回来卤。

老王头在书房练书法，楷书抄写《岳阳楼记》，先前不求甚解滕子京何许人也而让其在目中滑过，今忽心血来潮，便搁下笔管，起身去卧室上网百度以讨个究竟。岂料，刚来到客厅甬道，一望，防盗门洞开，客厅内立着一青年男子，瘦瘦的个子，背微躬，正瞅着墙上的小黑板黙神，闻声猛地转身，迷惑的三角眼与自己的杏眼撞个正着，瞬间，急中生智，迅疾扭头对书房方向声若洪钟：老大、老二，别下棋了，来客了咧！又扭头对青年男子说，你先坐，他们下完这盘棋就过来，嗯，你是大虎崽还是细虎崽的朋友？青年男子一愣怔，条件反射地摆手，边退到门外边顺手给关上了防盗门。

老王头眼粘猫眼，盯着那青年男子摇头逃去，即拣张牙板凳守门口坐下。

老伴回来，钥匙开门后瞧老王头右手食指像足球明星样往双唇上一竖：嘘！你钥匙开门自如，说明锁是套开的而不是撬开的！接着将刚才巧退毛贼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伴听了个心惊肉跳，连呼阿弥陀佛！

老伴黑板擦擦去黑板上的字，写下：你哪里来的崽，还老大、老二的？重男轻女一辈子，梦想今日终于落实在与小偷的遭遇战中了——值得表扬！

老王头脸上笑开了花，拿黑板擦将整个黑板擦干净，漂亮楷书：婆婆子：出门，别忘了带钥匙！写毕，对老伴说：你在下面写一行：老头子，提醒老大、老二别下棋了，多看书！……

今天周末，女儿女婿带着小外孙回来团聚。

小外孙到书房牵着老王头的手来到黑板前，用粉笔报告：外公，妈妈要送你一件礼物！老王头笑得甜甜地问：什么礼物呀，太贵重了，我可受不起。小外孙在报告后打个破折号继续发挥：西门子助听器！老王头故作严肃地说：又是你外婆讨嫌多的嘴啵？

女儿从坤包中取出微型收音机状的小塑料盒，调好开关，将耳塞塞进老王头的耳朵内，并问：听得清不，老爸？直到调好音量音准，再将塑料盒装进老王头的上衣口袋，说：老爸听觉出了障碍，天大地大冇得你老人家事情大，这是机会，也好让我们尽尽孝心不！老王头手调整着耳塞的松紧，连连点头：听得清听得淸哩。又宣布：小黑板留着，我倒是习惯了用它和你老妈互相沟通照应呢。

老伴一旁笑道：你的手机又开得机哒！女儿女婿看着老王头笑，小外孙黑板上画卡通奥特曼战士，老伴去厨房准备中餐。

老王头戴着助听器拿着《说明书》声若洪钟：我下楼去走走，呷饭，推开窗户朝院子里喊一声，我听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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